楔子 黑猫和将死之人

“哼，要不是看你一把老骨头了，哥哥我才不会放你进龙神庙！”守庙人抄过叫花子手里的碎银，不满道，“就这么点？”

    老叫花子笑了一声：“对，我们是一个人，何须谢谁？也不知该说你是上天给我的恩赐，还是考验了！”

    一众人不禁又惊又佩，暗自感慨，不愧是当世两大最强剑气宗，宗师风采盛气凌人！

    柔柔的幽光铺满了林木稀疏山间。这是个比武切磋的好天气。

    老叫花子又从纸张下取出三块木牌，一一摩挲。那是他的姐姐，还有两位妻子。姐姐早在他八岁那年就死了，死于强盗之手。那强盗至今还在红漳州的平仓山当着山大王，作威作福，为祸一方！他的一位妻子死于疫病，不治身亡；另一位妻子其实只跟他做了一天的夫妻，第二天便跳崖了。

    老叫花子走到木箱旁边，将木箱打开，在一堆记录了密密麻麻文字的纸堆里翻出来一颗深紫色的宝石。宝石内中闪光不息，如有雷霆，显然不是凡物。将宝石收入怀中，老家花子掂拿着一摞纸翻了翻，这上面乃是他数十年行走中原十九州所搜集的各种遗迹圣地、武技御气诀、宗门秘事等等资料。不过这等资料再详实也没用，因为都是现世过的遗迹、找不到秘籍的御气诀、烂俗的大小事，也就可以弄成一部轶事典籍罢了。

    然而了解二人过往的人都知道，今晚这一场比斗为的却不是什么中原十九州的第一剑气宗。他们为的，乃是一“情”字。

    也许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，老态龙钟的老叫花子今年才不过四十四岁！会变成这个样子，一是因为他的气海在八岁那年就已经崩坏废掉了，身体比之普通人都差上许多；二是他以凡躯行走天下，历经千难万险，身上留下暗伤旧疾无数，能活到四十多岁都可以说是奇迹了！

    打南来的一人，粗布麻衣，满脸胡渣，不修边幅，但胸口环抱的宝剑却锃亮发光，还未出鞘，锐利的剑意在黑夜中已然如同正午的烈阳，逼得人不敢直视了。

    宁波城的龙神庙历经百年不倒，这些年也仅仅是稍作翻修而已。走入庙堂，还依稀能够看到数十年光阴的痕迹。堂中的龙神木雕与三十多年前的模样别无二致，依然是那么昂扬壮观，仿佛那一年在这里发生的血案都不曾有过一般。

    宁波城的街道上行人匆匆，都准备各自回家好安过这个雨夜了。黑猫在匆匆的人流中奔行，倒也没有人会去注意它。

    却是这时，夜空上突兀地一声惊雷，原本空旷的天空陡然间聚拢了片片乌云，竟有了要下暴雨的征兆。

    夜空的乌云劈下怒雷，如龙追日，扑落地面，将老叫花子和黑猫完全吞没了……

    老叫花子似乎熟知中原大地各州史事，正在给围拢在这里的一帮小娃娃讲着人族中原大地的由来——

    此二人皆是三十多年前中原第一剑气宗、唯一到达合气境的人族第一御气师梅剑芳逝世至今，唯二有可能问鼎中原第一剑气宗的人。

    语毕，两人不由得往广场上望去。两人不知道的是，在两人身后的一块岩石阴影处，有一只不露身形的黑猫也随着他们的话语望向广场上，显然是听得懂两人的话语的。这黑猫似乎只是一只普通的猫，没有丝毫妖物的妖气，而且几乎与阴影的黑暗连成一片，所以才让人难以发觉。

    夜啸风沙，月飞梭。

    人生何其凄惨，老叫花子的神色却不见一丝悲伤！他只是温柔地，温柔地看着她们，一字一顿道：“别急，很快我就会来找你们了！”

    这些年能坚持下来，无非凭着一股可攀天的毅力，今时即将达成目的，身体便再也支撑不住！

    老叫花子闻言愣了愣，这才抬头多看了几眼那壮汉的背影，似乎是感到有点诧异。不过很快他便低头将那几颗碎银一把抄起，而后又朝一直蹲在旁边的黑猫伸出手去。

    人群走光了，却还有一身材魁梧的壮汉留着。那壮汉满脸络腮胡子，面庞棱角分明、不怒自威，后背背负一柄齐身高巨剑，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。壮汉居高临下地看着老叫花子，笑道：“老叫花子不是凡人啊，懂得挺多！”

    宗师相对，沉默无言，一场大战即将来临！

    老叫花子也不恼，把手中那颗碎银递出去，讨好道：“刘阿哥多体谅，老叫花子身子贱，行走不利索，耽误您了！”

    刘阿哥明显愣了一下，而后怪异地看了老叫花子片刻，一脸别扭地摆摆手，说道：“得了得了，你进去吧！不过我最多给你一炷香地时间，时间一过你就赶紧出来，不然我要进去赶人地！”

    只有地面一道锐气逼人的裂痕还在提醒着，以前发生过许多事。

    老叫花子仰头看着龙神雕像，沉稳地说道：“龙神，如果这数十载光阴是你降给我的考验，那么我已经经历过了，也已经快要完成了！若你能听到我的祈祷，请保佑我走完这场考验的最后一步！”

    黑猫一路下山，再奔向了东方不远处的宁波城。

    但现在却不是切磋的好时候，更别说接下来要进行的武比还不单是切磋这么简单的。

    “大兄弟说笑了，不是凡人怎么会成为老叫花子？”老叫花子也不抬头看那壮汉，自顾自地捡起地上零散的铜钱。

    “走吧，走吧，也许我们这次会成功，也许我们会一起下九泉，谁知道呢？”老叫花子最后看了一眼木箱里燃烧的火焰，毅然决然地转身走出屋子去。

    说着，老叫花子捡起了箱子里的一对打火石，点燃了一箱草纸，连同至亲至爱的她们！这些东西他早已铭记在心，这一夜过后，他已不需要它们了。

    角落边一人对同伴说道：“唉，要说快剑宗和刺剑宗这一战还真的不是时候，如果妖族不准备入侵中原，这一战极有可能成为中原第一剑气宗诞生的一大盛事，而中原大大小小数千宗门都会参与其中。到那时，这一战必传唱天下，为亿万御气师钦佩！”

    打北来之人，衣着鲜亮，面相儒雅，风度翩翩。他腰间也配着一柄细剑，剑鞘不足二指宽，长仅半臂。这剑却是与其儒雅君子之风大相径庭，似走诡剑之道，若不仔细去分辨，甚至都不会认为那是一柄剑。

    若非是这个原因，想必两大剑气宗也不会在妖族即将全面进攻中原大地之际，冒天下之大不韪进行一场生死难料的决斗吧！

    “刘阿哥多体谅，老叫花子身子贱，行走不利索，就只能讨得这么多了！”老叫花子依然在讨好，话却是不怎么改。

    又脏又乱的贫民巷，这里聚集了宁波一带几乎所有的乞丐。巷子各处或躺或卧的，全是衣衫褴褛、一身乌黑、瘦骨嶙峋的人，对比之下，老叫花子到算是个干净人儿了。至少他一身衣物旧而不脏，破而不至于衣不遮体，起码有个人样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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