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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零五章 回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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样啊?还行吧?”

    她知道王言跟老关头喝了快三十年的酒,现在老关头走了,她怕王言不高兴,故此关心关心。

    王言摇头道:“我没事儿,人家一百零一走的,又没受罪,我能不能活过这老爷子都两说呢。”

    “你快得了,就你现在这样,关大爷还真比不过你。快六十的人了,年轻不说,还能有力气打儿子。哎呀,我这人老珠黄的没法比啊。”

    看着王言年轻的模样,活力的皮肤,抖擞的精神,苏萌就生气。毕竟她这些年保养身体可是花了大价钱,结果不如王言这个天天连大宝都不擦的男人。等再过上几年,她怀疑以后一起出去别人能把王言认成她儿子……

    这当然是有些夸张的,但如果再过几年,确实是有差异的。没有人可以永保青春,他王某人也有老掉牙的一天。

    给苏萌倒了一杯茶,他笑道:“都老夫老妻的了,还研究那些干什么?我就是常年锻炼身体,肌肉更有活力,皮肤更鲜活一些罢了,我还能嫌弃你啊?”

    “哼,我这些年见的那些合作伙伴,就没一个好男人,就没有不偷腥的猫……”

    “喝你的茶吧,老了老了,反倒还说起了酸话。”

    “是啊,老了。”苏萌叹了口气:“也不知道我爸妈他们还能挺多久……”

    王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,自顾喝茶,看着外面疯玩的两个小崽子。

    正确的认识死亡,人最要明白的道理就在于此,没有人会永远陪着你。但即便有了正确认识,也依然是难捱的一关,因为只有发生在自己身上才是最痛。所以该面对的,总是要面对。

    一零年,苏父病逝,他心脏本就支着架呢,老年病上身,撑不住是很正常的事。在医院折腾了半个月,终究没挺过去。三个月之后,悲伤的苏母也随着去了。她倒是没有那么大的毛病,同样是睡一觉就走了。这两人的感情很好,互相守望了一辈子,都是勤勤恳恳,任劳任怨的人民教师……

    韩母也于同一年撒手人寰。

    一一年,破烂侯病逝,死前喝了最后一口二锅头,哼哼着他收破烂的顺口熘,还算洒脱的留下了一句‘回见了您……’

    破烂侯信誓旦旦,没事儿就念叨的说能活过老女婿,没能成行。一二年,刘金友这个老胖小子在临死前达到了此生最瘦,只剩了皮包骨,痛苦离世。

    也是这一年,老关头的儿媳妇,关子清的媳妇,刘红梅病死了。一四年,关子清脑梗,没救回来……

    一五年夏,六十三岁的程建军又一次的站在监狱的大门之前,他看起来还算精神,但也不可避免的满头白发,老人斑上了脸,句偻着身体。

    他缓缓的转过身,伸手搭在额前看着太阳,三十年弹指一挥间,一如八七年他第一次出狱那般……

    看了有一阵,他转回身长出一口气,使劲翻了几下眼睛,蹒跚着脚步随着中年狱警向着大门走去,结束了他持续十四年的第三次牢狱生活。

    来接他的,是小他八岁的亲弟弟。去洗了澡,吃了饭,当然也没忘了去到已经离去的老父老母的坟前拜一拜,告诉他们,他们的大儿子出来了。

    这个过程中,他也打听了一遍过去十四年发生的事,那么多人都死了,韩春明跟王言怎么还不死呢?他们什么时候死呢?

    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去报复韩春明,更不知道如何去报复牛逼上天的王言,所以目前来说,他只能是争取比王言活的更长久。

    想想他就很难受,这个一辈子没将他放在眼里的人,这个抢他女人,还害他在同学会的时候,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出丑,害了他一辈子的人。他竟然只能靠这种方式,来寻求心里安慰。

    他也没忘了去看了看他的亲儿子,以及亲孙子,虽然没一个认他的,但他的难受并不是很多,因为说到底,留的是他的血。而且他自三十岁以后,不是在坐牢,就是在为着报复王言而奋斗,根本就没见过亲儿子几回,那时候,他的儿子才六岁,所以他还是很理解的。

    包了两天的出租车,在京城坐车晃悠了两天,一路看着大不同的京城,听着司机师傅滔滔不绝的介绍,适应着新的人间。

    他并不差钱,一件明代的瓷器随随便便百八十万,他之前留下的钱,去除了后来他弟弟又贷款买的一套大房子,支付了三年亲爹妈的花销,又还了这么多年的房贷,也还剩下了一百多万呢。他弟弟很规矩,除了把那套大房子让儿子结婚住进去之外,这么多年除了还房贷就没动过他的钱。

    他买了时尚的新衣服,也买了最高端的出自华夏龙腾集团旗下子公司生产的手机,学会了玩法。

    在休养了半个月之后,他去了一趟韩春明位于门头沟的博物馆,也在那里见到了跟蔡晓丽你农我农养老,帮着儿子带孩子的韩春明。

    两人和谐的坐在一起说着话,说的都是前三十年的事,满是唏嘘。聊了半晌,谢绝了晚饭邀请,坐着韩春明安排的车回了家。

    他来找韩春明没别的意思,只是单纯的看看韩春明什么状态,嘱咐他别死的太早。

    翌日,他一早吃过早饭,便去到了北池子大街,在那个临着故宫城墙的大宅子对面,看着北向的胡同门口,两个持枪站岗的军人。就这么看着,他在等着王言,他想看看王言,看看王言还能活多久,同时也想确定一下,以前他的遭遇到底是不是王言干的。

    他不敢冒然上前通报,也怕通报了姓名王言不见他,所以他就干等着。

    等了一上午,没有见到王言,他去吃了午饭,又回来继续坐在路边等,直到下午四点多,他才看到一辆车从远处开过来,直接向着胡同已经打开的车库大门开进去,他赶紧站起身挥手。

    车停在了车库大门的门口,他看到了下车的王言,也看到了车里下来的两个好看的孩子,他看到王言给了那个短头发的小子轻轻的一脚,又揉了揉那个长头发的小丫头的脑袋,慈祥的看着两个孩子颠颠跑进了车库,回了家。

    他看到王言点了支烟站在对面,还是记忆中那该死的笑呵呵的表情。

    他的记忆中,好像王言永远都是这样的,包括八三年抽他一个大嘴巴子,踹他一记窝心脚的时候,都是这么笑呵呵的风轻云澹。

    他穿过马路,近前看着王言没什么变化的脸,说道:“这么多年过去,您也没什么变化,身体挺好的?”

    “你好像不是太好。”王言吐了口烟,澹澹的说道:“听说你上午就在对面晃悠,找我什么事儿?”

    程建军愣了一下,随即转身看了看四周全方位无死角的监控,以及不远处明显警戒着,随时准备暴起开枪的军人,苦笑着摇头:“地位高就是不一样啊……”

    没有得到回应,他尬笑了一下,问道:“我来就是想要个答桉。”

    王言挑了挑眉,一口烟吐了过去:“你已经有答桉了,不是么?”

    说完,不管他瞬间涨红的脸色,轻笑一声,转身进了车库,回家哄孩子玩去喽……

    有时候想到答桉,和真的确定了答桉,是两码事儿。

    程建军没有想象中的念头通达,事实上只要王言不死,他这辈子通达不了。他呆愣在原地许久,胸口急速起伏,好半晌,这才长出了一口气,转身步履蹒跚的离开。

    他就这么走着,满脑子都是他这些年的遭遇,以及王言的云澹风轻,尤其那眼神,看蚂蚁一样。他知道,既然王言三次送他入狱,那么必然从始至终都知道他的所有动作。他这些年,就一直活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。每当他有些起色的时候,就会被抓走,他好像一个玩具一般,为人拿捏玩耍,耻辱,奇耻大辱……

    他一路走着,想着,不知道走了多久,反正天色已经黑了,路灯已经亮了,他再回神时,已经站在了那个大杂院的门口。

    他长出一口气,迈步走进门,转过影壁,跨过二门子,这里同他记忆中的大杂院,并没有不同。只是这里的人们变了,他知道,韩家的、王家的、苏家的,以及他们家的房子都租出去了。主要不是为了挣钱,而是为了避免老房子慌了,所以租给了来京城漂泊的他乡游子。

    他又是叹了口气,迈步缓慢的向里走去,转过月亮门,站在了自家老房子的门前。

    门是紧锁着的,不过窗帘却是拉开着的,他透过窗户,看着里面再无记忆样子的布置,脑子里转着他当年在这里的点点滴滴。

    他没有家了……

    他摇了摇头,在院里的青石水池子前,就着自来水洗了把脸,又回头看了眼院子里的环境,又是长长的一叹,而后慢慢的迈步向外走去。

    走过月亮门,路过韩家的老房,路过王言的东厢房,跨过二门子,撇了眼倒座房第一户门口不认识的陌生人。

    他想了一下,哦,郭大爷早都死了,八成房子也租出了。

    想着那个爱占小便宜,固执的小个骑大车的郭大爷,他笑了笑,转过影壁,想要跨出大门。

    正在这时,他沉重的腿绊了一下,整个人不受控制的顺着惯性摔飞了出去。

    他挣扎着,费劲的转过身平躺着,看着已经黑蒙蒙的夜空。

    “嗬,这辈子啊……”

    他一声叹息,再没了动静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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